Danna月和沅


对无家可归的人来说,城南那片红灯区里有来钱最快的法子。洛拉从妓院丢出来的衣服堆里翻了又翻,翻出了件暗红色的长袄胡乱套在身上,长袄并不合身,她把袖口挽了又挽才勉强露出手指。低着头,洛拉摸索着红砖墙的缝隙前进,路过一段又一段喧闹的繁华,最后停在无人问津的街尾,她站在路灯底下的阴影里,学着其他人的模样,向空无一人的街道伸出手,这是洛拉自己选择的生存方式。

手指微微发麻,洛拉不禁瑟缩着打颤,脚趾上生出的冻疮随着动作的拉扯不住地发疼发痒。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一点点上升,又变成水珠挂在她的眉毛上,最后凝结成一粒一粒的冰,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就在今天早上,洛拉什么都没有了。前一天晚上在桥洞底下相依为命的姐姐被一群混混强拽走一整宿没回来,结果第二天早上洛拉一觉醒来发现姐姐上吊自杀了,跟着她一起乞讨的黄狗也被他们拉去打了牙祭。洛拉还记得有个混混指着她说这还有个小的,旁边那个壮实得多的混混说操小的没意思,然后随手扔给她两枚银钱说赔你的狗钱去吃点好的。洛拉没说谢谢,拿着钱直接跑去买了一大块刚出炉的白面包,掰成两半,一半揣怀里,另一半边走边吃。吃到一半顺手掰下来一小块扔到地上,突然反应过来没黄狗了,洛拉就蹲下来把沾着土的面包捡起来塞嘴里吃了。蹲的时候压到了怀里的另一半面包,洛拉又想起来姐姐也没了。沾了土的白面包苦苦的,一点也不好吃,那土还喇嗓子,她感觉自己一整条喉咙都痛,就蹲在那呜呜的哭。哭的累了洛拉就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抽泣着往前走,她不知道能去哪,就沿着街边一个人一个人的问哪里能赚到钱啊。她不是贪财,只是感觉刚出炉的白面包太好吃了,热乎乎的。洛拉冷怕了,跟路边的流浪猫狗一样。

后来有个好心的大叔告诉洛拉,城南的红灯区最好赚钱,拍了拍洛拉的屁股顺手还给她指了个方向,他还说以后若是做起来了记得叫他去照顾生意,洛拉十分感谢他。


回过神来,呼出的气像却是蒙住了洛拉的眼睛,她感觉眼前雾蒙蒙的,怎么也看不清。想要更仔细的看清些揉了揉眼睛,却只感觉头晕晕的,眼前一黑便摔倒在了地上,今年的冬天真冷啊,洛拉这样想,随后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洛拉睁开眼,她感觉自己应该已经死掉了,这里大概是天堂,否则她无法解释自己现在躺着的地方为什么能如此柔软舒适,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的阳光热乎乎的,洛拉费力地伸手想去抓那缕阳光,却看见自己被绷带缠绕起来的手。与此同时,哗啦一声,房间的门被打开了,洛拉看向声音的源头,是固定在门上的一个铜制铃铛。

“你醒了。”说话的是个留着整齐胡茬的中年男人,他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来挂在一旁,随手拉了把靠背椅坐在洛拉床边。

“您好?”洛拉有些摸不到头脑,但片刻她便反应过来了,拿出另一只没被绷带缠绕的手扯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雪白的脖颈。

“这是做什么?”中年男人伸手按住了洛拉,随后开口说到:“我是社会福利院的院长,你可以叫我库伯先生。”

“我以为您会想要我,库伯先生。”

“可怜的孩子,你看起来都没有十一岁。”

“我已经十三岁了,先生。”

“哦,还是个孩子呢!”


洛拉始终知道没人会无缘无故的施舍她,可库伯先生坚持让她留下来,却又说不需要她回报。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库伯先生却依旧把她捡了回来,洛拉实在没办法理解这种行为,想来想去她只能找到这一个理由。库伯先生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他肯定是想要跟自己上床,洛拉这样想。

于是洛拉开始了自己的报答,她学着红灯区妓女的模样挽上库伯先生的手臂,踮着脚朝他耳边哈气,只要有二人独处的机会,洛拉便会贴上他的身体。库伯先生有时觉得这个孩子真的很无可救药,但他又清楚,洛拉实在是太苦了,虽然她从没跟自己提过一句过去的事,可他捡到洛拉时那孩子差点被冻死又瘦小的可怜。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这样放弃一个孩子,便每天都抽出时间耐心的教导她。

好消息是,库伯先生发现洛拉跟其他孩子们相处的很愉快,会帮他照顾被遗弃的小婴儿,也会学着给孩子们做吃的,洛拉常常给自己展示她新学会的菜肴。除了洛拉仍然时不时在私底下勾引库伯先生之外,一切都在变好。



库伯先生母亲的忌日这天下了很大的雪,屋外阴沉的可怕,风吹的窗户噼啪作响。这天所有人都呆在室内,壁炉里填了很多的柴火,房间里暖暖的,洛拉照例在吃完午饭之后敲响了库伯先生的房门。

“进来吧。”洛拉察觉到库伯先生的心情不太好。

“先生,您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没什么。”

“先生,您教过我,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会好受些。”

库伯先生终于将视线放在洛拉身上,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先生,那您应该去祭拜她。”

“我很想去。”库伯先生盯着窗外阴云笼罩,长叹了一口气。

“我想和您一起去。”

“那太危险了……”说着,库伯先生注意到洛拉认真的表情,迟疑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她。“好吧,但我们都要多穿些。”

洛拉看着库伯先生将窗台上那盆养的极好的百合花剪下,用细绳捆好,又在外面裹了一层厚实的布。库伯先生一只手捧着花,另一只手拉着洛拉,他们坐上了福利院唯一的一辆马车,沿着不宽不窄的山路一直走。库伯先生母亲的坟墓就在不远处的山头,约摸两刻钟左右便到了,厚厚的雪将墓碑掩埋,只能大概看出个鼓起的雪堆。库伯先生将墓碑上的落雪一点点拂去,将那束布包着的百合花插在墓碑前。库伯先生的手轻轻抚摸着墓碑,嘴唇翕动着好像说了些什么话。

“什么?”山上的风实在是太大了,洛拉没听清库伯先生说的话。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库伯先生在回来的路上还买了些食材,他说接下来的天气或许也不会好,要多准备些食物。洛拉跟着库伯先生回到福利院,库伯先生看起来很疲倦,拜托孩子们将食材收纳好之后便回房间歇息了。

洛拉也异常的沉默,她一言不发的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单人床上,盯着天花板角落里的蜘蛛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餐是一大锅炖土豆和一块黑面包,洛拉注意到库伯先生并没有下来吃晚餐,她有些担心,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盘子里的食物,将餐具整理好便离开了。

“先生?”洛拉站在库伯先生的房间外,轻轻呼唤着。

良久,房间里也并没有回应,洛拉再次轻轻敲了敲房间的门。

“先生?”

门突然打开了,库伯先生静静的站在门前,洛拉闻到了很浓重的酒气。

“先生您喝酒了。”库伯先生没回答,深棕色的眼睛盯着洛拉,似乎在辨认她的身份。

“介意让我进去吗?”洛拉试探性地开口,库伯先生便顺从的让开了。

房间里没开灯,还是她刚醒来那天的模样,洛拉轻轻关上门,顺带落了锁。她拉着库伯先生的手走到床边,洛拉坐在床上,仰头望着库伯先生。

“先生……”洛拉伸手扯向库伯先生的衣领,他们一起摔倒在床上。


终于,洛拉完成了自己的夙愿,趁着库伯先生喝酒之后成功和他上了床。库伯先生很生气但又拿她没什么办法,便想着等到来年开春之后便把她送到教会学校。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洛拉很伤心,和库伯先生大吵了一架。

“先生您想要把我送给别人吗?您现在不想要我了吗?”

“听话洛拉,没有比那更好的去处了,那能教会你生存的本领。”

“先生我不需要,我从记事起就开始流浪,现在就是个站街的婊子,我不需要那些!”

终于,在一个雨夜,洛拉逃跑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库伯先生是第二天早上发现洛拉不见的,他有些着急,担心是自己的话刺激到洛拉,便拉着福利院的孩子们一起寻找她,可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洛拉的踪影。库伯先生只能先让孩子们回来,自己一个人到处打听洛拉的下落。


直到漫长的春季都要过去,库伯先生才打听到洛拉的消息,她跑去做了妓女。


——


最难熬的严冬过去了,可冻疮留下的疤仍然像针刺一般扎在身上,骤然回温的灼烧感更是沉重,洛拉沉浸在回忆中。很久没人推开的木门骤然响动,带着门上拴着的铜铃铛叮铃叮铃的响,洛拉趴在床上,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库伯先生。

“库伯先生,好久不见。”洛拉有些惊讶,但还是挥了挥手。

“洛拉……”

“先生,如果您是来叙旧的话,可以出去了。”

“事实上,我觉得我们并不适合叙旧。”说着,库伯先生扯下了他的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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