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na月和沅

恶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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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薛家住在城东那片还没开发到的平房里,挨着个纸箱厂,他家这几口人都在那工作,可以说这一大家子人都指望着这一个纸箱厂生活。

只可惜,老薛家到了薛贵这辈命不好,九几年刚好赶上工人下岗工厂关停,薛贵更是前脚刚领到厂服,后脚还没捂热乎就要还回去,这一大家子人呼啦一下子全没了工作,本就不富裕的生活一下子变的更紧巴起来。

薛贵的妈倒还是个人物,没真眼睁睁看着这一家老小流落街头捡垃圾吃。她瞧见跟她一起下岗的工友拎着个空蛇皮袋搭大巴车时顺嘴问了句,这才知道了个挣钱的新道路,摆摊。薛贵的妈力排众议,拿着家里的存折去银行一下子取了一百块钱,自己一个人跑到城西,在旧货市场里花八十块淘了个二手三轮车,又推去修车铺好好收拾了一番,最后在家里好一顿翻找,翻出了几个冻出裂缝的破脸盆,拿着家里去年冬天装苹果剩下的网兜。天刚蒙蒙亮就骑车出去,花了几乎一整个白天,骑车回了老家。

薛贵妈的老家在个靠山又靠水的地方,她凭借着小时候的记忆蹬三轮车一路骑到水库边,在那有一条特宽敞的河。薛贵妈用旧网兜抓了满满一脸盆的鱼,还活蹦乱跳的,她只好用另一个脸盆扣在上面,又找了个大石头压上,这才没有鱼跳出来。

回程的路上,薛贵妈一路蹬车一路卖,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这时薛贵正蹲在门口洗头,老远就瞧见他妈一脸喜色,等三轮车到了跟前才知道,这一脸盆鱼卖了整整五十块钱。

“贵儿,快起开,你妈我还给你留了两条大的,咱今天晚上吃鱼。”


靠着卖鱼,老薛家这次总算是渡过了难关,薛贵妈成了家里的大功臣,连薛贵爹也不由得高看了她几眼。


早市里的摊位太贵,于是薛贵一家便在早市旁边的十字路口摆起了摊,都说合理分配干活不累,老薛家一家上下都指望着这个摊位,自然是重视的很。正好路过百货大楼时,薛贵妈在橱窗里看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为了运输,她还特意花大价钱又买了辆电动三轮车,而薛贵学不会抓鱼,便每天都负责坐在摊位前售卖,日子过得也还算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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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九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薛贵也不意外,他最近注意到在每天傍晚的时候,有个穿白裙子的姑娘,从百货大楼旁边的写字楼里走出来,看起来是个家境颇为殷实的。她每天都会在薛贵的摊子前转转,选上一条不大不小的鱼,再麻烦薛贵将鱼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最后套上好几个塑料袋拎走。

来的多了,薛贵多多少少也能跟那姑娘说上几句话,这才知道了人家的名字。那女孩叫张英,而经常来买鱼则是因为她爸爸喜欢吃鱼,工作是在一家金融公司里帮忙算账,也就是会计。

张英勾走了薛贵的心,他每天魂不守舍的坐在摊位上,没有客人的时候便远远望着那栋写字楼,盼望着张英下班回来买条鱼,好把最好的那条留给她。

薛贵五官端正,长得不说帅气但也绝对不难看,这一来二去,张英竟真的跟他走到了一起。薛贵爸妈乐得开心,没过多久就催着薛贵把张英带回家好好招待了一番,做了一大桌子好菜,等到晚上,薛贵本想着张英能留宿,还特意叫他妈收拾出房间,结果刚吃完饭没多久,张英出去接了个电话,便回来和薛贵一家道别。

张英的父亲开车来接她了,薛贵这才知道,张英工作的那个金融公司,是她父亲的公司。


薛贵爸妈看张英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反过来张英父母却不这么认为,特别是张英的父亲,他根本看不上蹲在楼下摆摊卖鱼的薛贵一家,才不会把女儿托付给那种穷小子。

可张英却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意孤行,最后竟偷偷跟薛贵领了证,张英父亲一气之下竟把张英赶出了公司,但却心疼自己女儿,怕她受苦又陪嫁了一套房子,只写了张英一个人的名字,作为张英和薛贵两个人的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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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贵妈看张英这个儿媳妇喜欢的紧,张英肚子也争气,刚结婚搬进新房没过半年,张英的肚子便传来了好消息。

这下,即便是先前对薛贵一万个不满意,张英父母还是拎了一大堆补品去看望了小夫妻。而张英怀孕的时候孕反吐得厉害,薛贵妈便自请搬过去照顾儿媳妇,薛贵则是时不时拎回些稀罕玩意,张英父亲也不由得对这个女婿高看了几分。


宝宝的名字薛贵一早便决定好了,叫薛连阳,为此他还特意翻了族谱,是个适合小子的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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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躺在妇婴医院产床上这天,薛贵正站在传芳门口焦急的来回踱步,时不时双手合十的祈福,嘴里还念念有词。

“菩萨保佑……祖宗保佑……一定要是个带把的……”


折腾了一整个晚上,产房里终于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薛贵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期待着护士抱出他的儿子。

可惜薛贵没料到,他翻了好几天族谱又来回查了好几本词典才选好的薛连阳这个名字用不上了,是个女孩。

薛贵竟当着双方父母的面,愤怒的拂袖离去。


过了大半天,薛贵妈揪着薛贵的耳朵,又拎着一大兜补品推开了张英的病房谢罪,张英父母的脸色依旧阴沉的可怕。

“好了,爸爸,他这不是回来了嘛,别生气了。”倒是病床上的张英先开了口,张英父亲的脸色却是更差了。

“贵儿也是第一次当爸爸,还没准备好,你瞧,这些都是他挑的,我找到贵儿的时候他正挑补品呢,他就是太紧张了。”薛贵妈笑着打哈哈,又拎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大兜子补品,这事情才勉强算是过去。

“孩子出生了不能没个名字,你作为孩子他爸总得给孩子起个名字。”张英父亲面色稍有缓和,盯着薛贵板着脸说道。

“薛连……薛连绮。”薛贵本想直接说弃字,又怕张英爸听见直接站起来打他,便转了个弯换成了绮字。

“绮丽……还可以,你费心了。”

“谢谢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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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才回家,薛贵对此颇有不满,虽然住院费用都是张英父母出,但他还是对这位富家小姐浪费钱的行径嗤之以鼻。

“有钱人家就是矫情。”薛贵在张英听不到的地方跟薛贵妈大吐苦水。


“诶,张英,咱俩再生一个吧。”看着摇篮里熟睡的薛连绮,薛贵这样说道。

“你开什么玩笑,我才刚出月子,更何况现在可是计划生育诶,超生是要罚款的,要罚好几万呢!”

“你才是开什么玩笑!我家三代单传怎么能让你这么个下不了好蛋的母鸡搅合了!再说了,你家那么有钱,老东西几千块的住院费掏得起,区区几万再生个孙子他还能不拿?”

“你给我说话放尊重点!狼心狗肺的东西,净说混话,别忘了你住在谁的房子里!嫁给你真是瞎了眼!”

“你敢对你男人这么说话!反了你了!”薛贵气急,却又顾忌着丈人不敢真的对张英动手,便把气全撒在家具上,乒呤乓啷砸了一堆家具,结果把薛连绮吵醒了,小女孩被吓得哇哇直哭。

“哭什么哭!丧门星,就应该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掐死!”看着薛贵打砸家里的家具,张英一下子被吓住呆在原地,却又在听见薛贵要对孩子动手的时候猛地回过神,挡在薛连绮面前。

“你敢对孩子动手!”

“我呸!丧门星一个!死三八,给我拿钱,我今天要出去睡。”薛贵冷哼一声,厚脸皮的伸手朝张英要钱,像是怕张英不给,随后又补了一句。

“你不给钱我就把丧门星掐死!别想着跟老东西告状,你要是敢告状我就拿菜刀把你们一家全都砍死。给我拿钱!”

张英只好颤颤巍巍的从钱包里翻出一千块钱递给他,薛贵在手心啐了口吐沫数了数,点清楚数目之后紧皱眉头,一把抢过张英的钱包,把里面的钞票全部拿出来,随手折了折揣进口袋里,而后将张英的钱包随手一丢,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张英瞧着这满地的狼藉,抱着孩子瘫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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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这事不知怎的传到了薛贵妈耳中,气的薛贵妈好一顿教训薛贵,甚至逼着薛贵下跪给张英道歉,最后为了监督薛贵竟直接搬进了二人的家中,好在薛贵妈是个好说话的,人也勤快,帮张英分担了不少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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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好景不长,薛连绮三岁的时候,张英的父母投资失误竟直接赔空了家产,公司也倒闭了,曾经商业上的伙伴全部作鸟兽散,没一个电话打得通,没办法,张英父亲只好托以前的朋友帮他介绍了份货车司机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运输货物。

张英很不赞同父亲做这份工作,但张英父亲却摆摆手和她说道。

“早点起床就像我年轻时候一样,你可别小瞧你爸爸了。”


接长途的活赚的更多,张英父亲听说后便开始做一些远途运输工作,而张英母亲为了照顾他,也跟着一起上了车。

这一上却是出了事。

张英接到电话的时候一开始还以为是恶作剧,可等到对面的警察报出自己的警号时却不淡定了,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一通认领尸体的电话。

死者是张英的父母,死于高速公路连环的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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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一连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直到帮父母办完葬礼,张英依旧死气沉沉的。薛贵瞧着张英这副表情,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把摔了筷子。

“你能不能别一天天摆着个死人脸,晦气死了,害得我都吃不下饭。”

张英白了他一眼,也没接茬,直接站起身往房间走。

“你去哪?”

“你不想看见我,那我就回房间。”

“你至于这样吗?不就是死个人,再说你都嫁到我们家了,我爸妈才是你爸妈,真是拎不清楚。”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孩子在这我不想跟你吵。”张英紧攥着拳头,不想在小孩面前失态,牙根死死的咬在一起,几乎是从牙缝中吐出这句话。

“我注意什么,老东西死有余辜!当了一辈子铁公鸡结果把钱都赔光了,一分钱都没留下来,还指望我给他哭坟?做梦吧!”

“你有没有家教!懂不懂尊重人!”张英再也忍不住了,她冲回餐桌,重重拍在餐桌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薛贵。

薛连绮一下子被吓哭了,连次卧里熟睡的薛贵妈也被吵醒,赶忙跑出来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薛贵最看不惯张英这副高高在上的文明人模样,他直接将碗筷一推猛地站起来。

“没爹妈的东西,你敢说我没有家教!反了你了!”薛贵气急,直接挥手重重打在张英脸上,张英一下子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

“诶呦!你这是干嘛啊!”薛贵妈急了,赶忙跑过去查看张英的伤势,瞧着张英高高肿起的脸,心里一阵心疼,眼泪在眼里打转。

“好闺女,疼不疼啊,妈给你找根冰棍敷一下啊。”话毕,薛贵妈转头看向薛贵,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混账东西!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你居然还敢打老婆,你是不是个男人你!快滚出去!”薛贵妈直接把薛贵赶了出去,又好一顿安抚张英,才勉强哄住了她。

“闺女你听妈说,你别怕他,他再这样你直接打他,你拿什么砸他妈都给你撑腰,别怕啊,是妈不好,没教好儿子,妈给你赔罪,看在孩子的份上,别跟他置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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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薛贵拎着一大堆礼品,又破天荒的买了一大束花,跪在地上求张英原谅,张英着才算是勉强被哄好了。

至于后来几次薛贵又犯浑,张英也算是找出了诀窍,抡起啤酒瓶就砸在薛贵头上,叫救护车去医院缝了七针,男人这才老实下来,没再敢跟张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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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薛连绮便快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张英父亲生前给张英买的这间婚房刚刚好便在一所风评蛮好小学的对面,薛连绮读书方面倒是不用发愁。

这年,薛贵爸在老房子前院除草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薛贵妈得回去照顾抽不开身,张英无奈只好开始接手薛家卖鱼的生意,也为了照看薛连绮,他们将摊位挪到了学校附近的十字路口上,生意也还算可以。

看起来,日子正一天天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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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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